专家名

邹全明，男，1963年2月生，教授、博士生导师。2009年领衔组建我国唯一的国家免疫生物制品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并担任主任至今。担任国务院学科评议组成员、国家药典委员会委员、中国药学会生物制药专业委员会委员等职务。

曾获国家技术发明二等奖1项、“十一五”国家科技计划执行突出贡献奖、中国检验医学年度重大科研发明创新贡献人物、中国检验医学年度十大杰出贡献人物等荣誉，是我国生物制药领域的学术骨干与学科带头人。2015年，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签署命令，给邹全明记二等功。

邹全明带领团队在国内最早启动研究5个超级细菌疫苗，其中我国首个超级细菌疫苗——金黄色葡萄球菌疫苗已获批进入Ⅰ、Ⅱ、Ⅲ期临床试验。

近期，在世界范围内，频繁发现了能够耐受各种抗生素的超级细菌，人类赖以抵抗致病菌的最有效手段面临重大危机。

就在世界各国都对超级细菌束手无策时，第三军医大学药学院生物制药学教研室主任邹全明教授，已经研制出可以进入临床试验的一种超级细菌疫苗。

近日，本报记者专访邹全明教授，揭开令人谈虎色变的超级细菌的真实面目，以及我国医学科研者在超级细菌疫苗领域取得的重大突破。

超级细菌不止一种 但并非“绝症”

重庆日报：最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美国已连续发现两例感染超级细菌的病例，国内也出现相关病例报道，均称所有抗生素对超级细菌无效，令公众恐慌。作为在国内最早开始研究超级细菌疫苗的专家，您可否解释一下，超级细菌究竟有多可怕？

邹全明：对超级细菌，整个人类都需高度重视，但也不用陷入无谓的恐惧。了解其产生的原因，有助于我们每个人正确对待超级细菌，并反思我们使用抗生素的态度。

超级细菌是“严重耐药细菌”的一种通俗称呼，是因长期滥用抗生素后，一部分细菌尤其是致病菌，对抗生素产生了极强的抗药性而产生的。

这里需要澄清部分媒体报道的一个误解，那就是超级细菌并不是一种细菌，而是对一批“严重耐药细菌”的统称。它们的共同点是，耐3种或3种以上的抗生素，成为多耐药或泛耐药细菌。

目前世界范围内已发现严重致病的超级细菌有5种，并且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

2009年，美国国家疾控中心统计，一种叫耐甲氧西林金黄色葡萄球菌（MRSA）的超级细菌在美国当年感染9.4万人，1.9万人死亡，也就是死亡率超过20%，其死亡人数甚至超过了美国当年因艾滋病导致的死亡人数。

但是，看似恐怖的超级细菌，有一个常人很难理解的特性，就是健康人群不那么容易感染，甚至即便感染了也不易致命。

另外，感染超级细菌需要满足一些条件，例如被感染者有伤口，且被感染者自身抵抗力低下等。

同时，超级细菌并不产生新的疾病，它原来感染是什么症状，转化为超级细菌后仍旧是那些症状，只是抗生素已难以治愈。

综合这些因素来看，普通公众完全不必对超级细菌产生非理智的恐慌。

倒是超级细菌的出现，警示我们每个人：要慎重使用抗生素，无论医生还是患者，都不能滥用抗生素。

人类不能重回“无抗生素时代”

重庆日报：说到恐慌，据了解，对超级细菌的恐慌似乎不仅停留在普通公众层面，医学界也是如临大敌。那么从专业角度看，医学界为何也会有如此反应？

邹全明：抗生素的发现在人类医疗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因此医学界有“抗生素时代”这一称谓，与之对应的自然就是“无抗生素时代”。

在“无抗生素时代”，鼠疫、肺炎、霍乱等等疾病，动辄夺走数千万人生命，令当时的全球人口数量锐减。

是抗生素的出现，终结了这一切。现在普通人都知道，对付致病细菌最好的方式就是使用抗生素。

但是，如果任由抗生素滥用，会导致超级细菌越来越多，并真的令所有抗生素都失效，那么也就进入了一个抗生素完全不管用的“后抗生素时代”。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再次回到了“无抗生素时代”！这种前景是极其可怕的，也是人类承受不起的，所以医学界普遍对此忧心忡忡。

重庆日报：有没有可能，超级细菌有一天威胁到人类生存？

邹全明：如果我们自己管不好抗生素的使用，那么最坏的结局，不排除这种可能。尤其是在没有找到新的有效应对这些超级细菌的方法的情况下。

何况超级细菌也在不断变异，现在致病症状较弱的超级细菌，将来会不断变强，这是最麻烦的事。假如人类真回到“无抗生素时代”，只需要想想曾经差点摧毁整个欧洲的黑死病，就能明白那对人类意味着什么了。

所以，人类决不能重回“无抗生素时代”。

重庆或将诞生世界第一个超级细菌疫苗

重庆日报：据了解，超级细菌最早由西方发现，其相关研究也早于我国。而资料显示，您的研究成果已经“有望从源头上控制和减少超级细菌流行与感染”。现在这种“控制和减少”进展到了哪一步？

邹全明：这里要先提一个背景。对超级细菌的研究，我国的确起步较晚，但目前来看却颇有后发先至的味道。

以耐甲氧西林金黄色葡萄球菌疫苗为例，世界上最大的4个制药公司都在竞相研发。其中速度最快的某一跨国药企，在2003年就已开始临床试验。而我们的研发2008年才起步。

只是13年过去了，那家跨国药企研发的第一代金黄色葡萄球菌疫苗已失败。而我们研制的新一代疫苗，2015年6月18日正式得到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批准开始临床试验。

重庆日报：也就是说您的研发成果已处世界前列，那么如果该疫苗成功，对现代医学将产生怎样的影响？能否从根本上消除人类因超级细菌而可能导致的“无抗生素时代”风险？

邹全明：需要特别介绍的是，我们团队研制出的国际上首个5种组分的金黄色葡萄球菌疫苗，已申请国际和国家发明专利22项，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通过2万余只模型动物的筛选比较研究，我们的疫苗免疫攻毒保护率稳定在85%以上，具有非常良好的保护效果，显著优于国际同行的研究结果。如果最终成功，那我们将是全球第一个研发出对抗超级细菌的疫苗，对医学界的意义应该算得上划时代的吧。

用专业的话讲，就是找到了非抗生素防止细菌感染的科学有效手段，这就是对现代医学的重大影响。一旦全面投入临床使用，将能够立即挽救成千上万的生命。

提到根本上消除超级细菌带来的风险，现在言之尚早。因为每种超级细菌都有自己独特地方，一种疫苗解决不了所有的细菌。

不过既然你提到了，我也可以透露一点，我们团队目前已经开始同时启动其他超级细菌疫苗的研究。我们希望通过若干年的努力，能够研制出针对目前世界上最主要的3到5个超级细菌的疫苗。

重庆日报：您带队研发的耐甲氧西林金黄色葡萄球菌疫苗，已获得了国内外学术界的高度评价。若最终临床试验也获得成功，是否有可能冲击诺贝尔医学奖？

邹全明：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确保世界上第一个超级细菌疫苗成功，以挽救目前世界上因感染超级细菌而濒临死亡的人们。

至于诺贝尔医学奖，最有发言权的，还是身处一线的医务工作者，而不是我。这个疫苗蕴含的科技水平、科学影响力以及对社会的贡献，应该是在诺贝尔医学奖水平线上的。到底最后能不能冲击诺贝尔医学奖受太多因素影响，并且也不是该我考虑的事情。